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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0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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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04

連著三日修養,明舒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,能下床走動。

曹二問她住這屋裏怕不怕。

明舒點點頭,“怕。”

於是曹二在隔壁院子找了兩間連著的屋子,和鄰裏交代了聲,道是他家裏來了侄女兒,不方便住一間屋子,才搬去了隔壁院子,兩人各睡一間。

明舒傷好了,得替曹二洗衣服。男人的衣衫被汗水浸得酸臭。明舒問隔壁徐寡婦借了皂角,擰著鼻子先泡一泡。徐寡婦看不下去,蹲下身去,操起棍子便往那衣衫上錘打,“妹子,你沒幹過活兒吧?”

“我…”明舒尷尬笑了笑,“在舅母家是要作活兒的。可能是病將才好些,這些活兒還不大能上手。多謝你了,嫂子。”

徐寡婦邊幹活,邊來瞧她。“你瞧你那雙手,又白又細,哪裏像做過活兒的樣子?”

“……”明舒四周望望,好在沒別的人。她心虛。

傍晚曹二回來,頭回見明舒在廚房裏忙活,問候了聲,“這裏的竈臺鍋碗可還用得慣?”

“挺習慣的。”明舒將才在徐嫂子的幫襯下,把飯煮熟了,頗有幾分突破自我的成就感。“你帶什麽菜回來了?奴來做吧。”

這幾日曹二下午出去,傍晚都會帶些肉菜回來,她前幾日起不來床,都是曹二下廚。曹二手藝不錯,這兩日紅燒肉和燜豆角都好吃。那日曹二收留她,她說過也幫忙打點人家起居,她自問是個說話算話的人。

曹二這會兒提著兩條鱸魚擺來案臺上,“今晚上吃這個。”

鱸魚是海產,這等中原地界兒能吃上這個可不容易。“從哪兒來的?”明舒問他。

“將好賺了一筆銀子,又碰到送海產的馬隊。”曹二說著,又從腰帶裏摸出兩顆碎銀子,磕到案板上。“你拿去買些自己要用的物件。”

碎銀幾兩,明舒沒什麽概念,她自幼只見過元寶,金的。便只依他吩咐,將銀子收好包進手帕裏。卻見曹二怔怔望著她一晃。

“怎麽了?曹大哥?”

曹二眉間一陣不愉快,“沒什麽。”說罷背手出去了。

明舒不曉得他那股子不愉快是因為什麽,也懶得猜,自顧開始殺魚做菜。

過了一刻,曹二在屋裏聽到廚房裏雞飛狗跳,折轉回來。

兩條鱸魚,一條在菜簍裏,一條在地上,明舒提著菜刀,滿額細汗,氣喘籲籲,正追地上那條活蹦亂跳的魚。見曹二進來,氣道,“它、它們怎麽還是活的呀?”

“……”曹二三步並做兩步過去,從她手裏接過菜刀,將人拽去墻邊。“殺人會,殺魚不會?”

“……我”明舒只見曹二一掌將地上鱸魚握起,直割到案板上,殺魚動作利落,打理幹凈,扔到菜碗裏,又去水缸裏拿另一條。

明舒這才走過去切菜。持著另一把刀,切起姜片。十指不沾陽春水,哪裏又切過姜片,歪歪扭扭拿刀,看得自己都心驚肉跳。曹二打點好另一條魚,乜了一眼她手裏的活計,無奈道,“你舅母沒教過你做飯?”

“……”明舒被問得一怔,半晌才尋出個理由來:“奴年紀小,她不叫我碰刀子。奴會炒菜。”

曹二信了,直搶過她手裏的刀,姜切成片,片切成絲,不過一眨眼的功夫,又去切蔥段。完了,一並交給明舒。“我回屋有些賬目要記,你做好飯端來我屋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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曹二的房門沒合上,明舒端著飯菜進來的時候,見方桌上挑著兩盞油燈,曹二正寫字。

坐得端正,持筆挺拔,落筆利落幹凈。明舒再走近了幾步,看到那賬本上的字跡,一字字工整剛勁,便覺幾分可疑,金山城一個樵夫能寫這麽好一手字?這分明是跟著名家練過的,既有王師風範,又有趙氏風影。

“曹大哥,飯菜好了。”明舒將飯菜擱在桌上。

曹二只輕輕“嗯”了一聲,並未打算停筆,繼續記了幾行。明舒看到,上頭是些棉花布匹的買賣記錄,還有些楠木。似是上好的楠木,賣得價錢不菲,曹二買入的時候花了百兩銀子,賣出去給走馬商,竟直賺了三百兩。明舒心裏一怔,曹二這麽有錢,怎麽住在這種巷子裏。

“你識字?”曹二擡眸問她,許是看她正看著賬本發呆。

明舒點點頭,“舅舅是鄉裏的秀才,他教過奴一些。”

曹二將筆遞了過來,“寫兩個字我看看。”

“……寫什麽?”明舒坐下,賬本子被曹二送來她面前。

“年日那裏寫今日,丁卯年六月十五。”

明舒留意露餡兒的事兒,依著他的說法,卻將字故意寫得歪歪扭扭。

曹二一看,皺起眉頭,“看來也只是識字…”

明舒點點頭,“嗯。奴寫字醜得很。舅父叫奴多練,奴總在屋裏偷懶。”

“不礙事。”

“買處寫,棉花五十斤,花十兩銀。”曹二繼續說。看明舒磕磕巴巴寫完,又道,“賣處寫,棉花五十斤,入十五兩銀。”

明舒術數上乘,心中暗自清楚,他這一趟買賣便賺了五兩銀。再一覽今日總共的賬目,棉花、各樣布匹、絲綢、木頭,凈賺四十八兩銀。三輛馬車,五個車夫夥計。分出去十八兩銀。一天下來,便是三十兩銀。南魏一品大員一個月的俸祿也就三十兩銀。曹二若整月都這麽好的生意,一月下來便是千兩盈餘上下。可真是個生意人。

曹二正也問她:“這是多少銀兩,你心中可有著數?”

“五兩銀。”明舒睜著一雙無知無求的眼睛望著曹二。

“我是說,今日一整日。”曹二補充道。

明舒指著賬目,口中念念,叨叨咕咕了半天,向曹二吐出兩個字:“三十。”又眼淚汪汪起來,“舅母賣我,也就賣了三十兩銀。”

曹二一見她眼淚便受不住,又不好安慰,只好道,“那你還挺值錢。隔壁王家女兒被陳三賣給勾欄,才十八兩。”

“……那還是什麽好事不成?”明舒已然有些抽泣。

曹二碰了碰她肩頭,“罷了,是我不好。跟你提這痛處做什麽。”說著自顧去收了桌上的賬本,“賬記完了,吃飯吧。”

明舒這才擦擦眼角,張羅飯菜。

曹二在桌旁坐下,看那兩條鱸魚,一條清燉喝湯,湯色奶白,一條紅燒吃肉,肉色鮮艷。還配了一個清炒的綠葉菜。安排得很是妥當。“你會做菜,果真不假。如若不然,我還得想想你到底是從哪兒來,不像一個村野女子。”

“奴不像村野女子?”明舒眨眨眼,全然沒聽到這番試探似的,“是什麽意思?”

曹二暗中嘆氣一聲,“沒什麽。吃飯吧。”說罷,給她夾了一筷子魚肉。

魚肉細膩沒刺,魚湯鮮甜。曹二這頓晚飯吃得不錯。明舒也吃得不錯,曹二給的那點兒碎銀,她打點給了徐嫂子,讓她幫忙做一個月的飯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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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日清早起來,明舒便去了廚房。

徐嫂子正張羅孩子的早飯,將明舒和曹二的一並準備好了。送來明舒手上的時候,徐嫂子問了聲,“我說姑娘,你不是普通人家姑娘吧?洗衣做飯,一樣也不會。曹二哪裏尋來的你這樣的侄女兒?”

“噓!嫂子。”明舒回頭看了看外頭,沒人,“我表叔不知道。我打小被舅父母養大,舅母不教我做這些。”

“怎的,你舅母怎的都不教你做?”

明舒的故事順手拈來:“她怕我在舅父面前爭功,什麽都不教我。”

“這女人心思真毒。”

“罷了,不提她了。”明舒皺了皺眉頭,“嫂子,我表叔是什麽時候住來這條巷子的?”

“約是兩年前吧。”徐寡婦道,“怎的,你表叔的事情,你不知道,還要來問我?”

“我來之前,只見過他兩回。舅父與他吃過兩回酒,我就在旁聽他們說話。只知道舅父待這表叔信得過。不過,不知道他在金山城裏靠什麽為生?”

“在山上打柴,采賣些野生的藥草。好像,也進些走馬的貨物倒賣,那是運氣好的時候。”徐寡婦才答完話,又問,“姑娘,你不知道人家營生,就敢來投靠啊?”

“我也是走投無路。舅母實在容不下我,喊了勾欄的人來,要將我賣了。”明舒望著自己手中的早飯,“怎又說回那個女人了?不提了不提了。多謝嫂子幫我,我還是跟您學學做飯吧。我總得會的。”

徐嫂子笑道,“跟嫂子客氣什麽,還得虧了你的銀子,我好給風兒加幾頓骨頭和肉吃。孩子長身體呢。”

“嗯。那我先去給表叔送早飯了,嫂子。”

“快去吧。”

廚房去曹二屋子不遠,就隔著三兩步路,房門敞開著,看來人該是起了。明舒端著早膳正要進去,卻聽裏頭還有別人。駐足門口往裏瞧,便是頭日送驅寒湯來蘇寶兒。

蘇寶兒提著點心盒子,正一樣樣往曹二桌上擺。“昨個兒媽媽從江南走馬商那兒買的,分給了姐妹們些,我屋裏的吃不完,便拿些來給你。”

曹二背對著蘇寶兒,正穿他那件沒袖的褂子,手臂穿過袖口,然後自顧低頭扣扣子,也沒答蘇寶兒的話。

明舒這方端著早膳一並進了屋子,“表叔,早飯做好了,快來吃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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